第五百八十章
張雄五之複仇,牽引者眾多,血案累累。
劉化成厲鬼複蘇、黃泉戲班全體皆死,就連他活下來的獨子張傳世也最終沒能保住性命。
趙福生目光透過許婆婆看向遠方:
“總而言之,此人罪大惡極。”
許婆婆則感到不安:
“臧大人的後人一一他當時,料到這樣的情況了嗎?”
她道:
“當時的臧大人力量非凡,我、我摸不清他的實力,但對他感到很畏懼,他這樣的人物,若是蔭澤後人趙福生看向她:
“臧氏一族興許會形成可怕的門閥,把持鎮魔司,也許會出現更多的杜生明案子。”
可能正是親身經曆了杜生明一案的始末,目睹過杜家慘狀,對臧君績後來掌控鎮魔司,製定規則是有一定影響的一這也間接性造成了臧氏後人的悲劇。
一飲一啄緣有定數。
趙福生平靜的道:
“不過也許會有其他的轉機,未發生的事,我們誰也說不好,興許隻是我們已經走了這樣一條路,總覺得未知的另一條路更美好而已。”
趙福生的話大有深意,許婆婆若有所思,但此時卻並非她有空細想之時。
“杜美人的鬼胞宮連帶著雙胞胎被搶走之後呢?”
在短暫的說完臧氏後人結局之後,趙福生並沒有一直糾纏這個話題,轉而回到原本的事件之上。許婆婆定了定神:
“他奪走此物後,便透過“鬼門’,離開了此地。”
話音一落,為防止趙福生再度追問,她索性道:
“我不知道出了這道鬼門之後,能去哪,自中都事發之後,我一直守在這,哪也不去。”她不知道這是第十層地獄,也不知道第十層地獄的鬼門通往何處。
鬼域一動便是牽一發引全身。
當年臧君績的警告言猶在耳,她不敢任性妄為的去探查。
“你們如果想知道,便要自己從鬼門離開,去追查。”
說了半天話,終於提到了第十層鬼門關的入口。
除了趙福生之外,所有人競心情有些複雜的樣子。
興許是地獄詭譎危險,在這第十層地獄中,許婆婆這樣強大的馭鬼者竟然存活著、有理智,本身就是一件安全感十足的事。
謝景升竟隱隱生出不願離開的念頭。
留在這,縱使無法離開,可也不會再遇到危險的鬼禍……
隻是這意念一起,他便心生警惕。
馭鬼者也是人,麵對這樣的鬼禍,他竟然已經畏懼,繼而失去積極進取的心,這種心境一旦影響了他,恐怕他此生再難有進取。
謝景升正自忐忑不安之際,卻聽趙福生問:
“你提及的鬼門關在哪?”
“我長秋殿之內,我可以為你打開。”
許婆婆道:
“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要求?”趙福生聽她這樣一說,心中已經有所悟然。
她與許婆婆相識的時間不長,但通過語言交流,雙方已經對彼此的人品、性格有了大致了解。許婆婆飽受鎮魔司之苦,對他們並不一定完全信任,可她被困在這,無計可施。
說完這話,許婆婆道:
“你要說是請求也可以,你們幫我一個忙,我承你們的情。”
她的目光緩緩挪到了坐在趙福生身側的小孩身上,眼流露出慈愛、不舍之情。
許婆婆的請求不言而喻。
那本來乖乖坐在趙福生腳邊,一直探頭偷看蒯滿周的小孩此時察覺到許婆婆目光的怪異,“他’仿佛意識到了什,倏地起身,想往許婆婆靠來。
許婆婆嚴厲的喝斥:
“不許過來,就坐那。”
小孩被她喝得愣了一愣,接著手足無措的雙腿半曲,僵站在半空之中,但是眼睛卻緩緩湧出水意。許婆婆見“他’要哭,難免有些後悔。
可她脾氣又臭又硬,道歉的話自然是說不出口的,隻好沉著臉道:
“沒出息,好好跟在這位大人身邊。”
許婆婆喝完之後,又軟化了語氣,看向趙福生:
“大人,我這地方,自是來不了生人的。”
地獄之中,一般人有來無回。
許婆婆強忍不舍,將目光從小孩身上扯了回來,盯著趙福生看:
“我跟你們說了半天話,也覺得諸位目光清明,不見淫邪之念,似是再正直不過的人。”
她強忍自己的情緒,試著捧了趙福生等人幾句。
不過有違她的本性,她說得不大自在。
“我這地方,你們也看到了一”她歎了口氣:“困在這,暗無天日。”
那所謂的日起日落,隻是鬼域內的法則影響了人的認知。
事實上鬼宮之中時間已經定格在了出事之時,所以許婆婆不會再老,被她養在身邊的小孩也不會長大。“我當年答應杜美人的事,一件也沒辦到,真是慚愧”
她絮絮叨叨說了半天,東拉西扯的,也沒將話說回正題。
其實趙福生與她目光對視的那,已經猜到這老婆子心中打算。
她想將眼前的小孩托付給趙福生等人。
可想是一回事,興許是一百多年與這孩子相依為命,處出了感情,許婆婆心生不舍;
也有可能是鬼宮孤寂,若是有個孩子陪著,能緩解寂寞,若是小孩一送出去,從此第十層地獄之中,隻有許婆婆與厲鬼共處一地。
這些種種原因都是造成了她無法開口的阻礙。
趙福生如同心有七竅,對許婆婆的心思看得透徹,所以她並沒有出言催促。
反倒是許婆婆自己在說了許多話後,終於長歎了一聲:
“勞大人聽我嘮叨了。”
她說完這話,沉吟少許,積攢勇氣,最終如壯士斷腕一般: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許馭一”
許婆婆喊了一聲。
眾人早已經猜到小孩身份,但真聽許婆婆喊出小孩姓名時,眾人眼神依舊閃了閃。
小孩倏地站直了身份。
許婆婆又恍然大悟:
“不是許馭,不姓許呢”她說完,看著趙福生勉強一笑:
“大人應該猜出這孩子身份了吧?”
趙福生點頭:
“杜家當年唯一留下的骨血,長媳薑氏之女。”
許婆婆道:
“不錯,是杜美人的侄女,杜家死絕了,就剩了這一根獨苗而已。”
“事發前,她跟著我留在了這宮中,也被困在了鬼域內。”
杜美人臨終前祈求許婆婆照顧她,為了完成杜美人的遺願,許婆婆此前不肯將小孩送出宮去。哪怕臧君績後來重入鬼域,她依舊不許。
她舍不得孩子,對鎮魔司的人也不信任。
此後多年的時光,她時常在後悔。
有了孩子陪伴,這鬼宮生活多了些盼頭,也多了些堅持,令她不至於一個人因孤獨而發瘋。可是後來隨著時間的流逝,許婆婆漸漸便增添了焦慮。
“我已經這大歲數了,這輩子大風大浪也經曆過,”無論是花團錦簇還是冰天雪地,她都看過了,“但孩子還小呢。”
此後的歲月時,她時常後悔當時沒讓臧君績將孩子帶走。
初時是後悔,後來便漸漸發誓,如果再有人進入鬼域,她一定要將孩子托付出去。
“她還小,應該看看真正的風景,不要天天盯著殘宮斷瓦,打交道的都是厲鬼。”許婆婆道:“我想她看到真正的日出,呼吸沒有硝煙火氣的味道。”
她笑了笑:
“我當年真應該將她交給臧君績的。”
許婆婆憐愛的看向許馭。
“此一時、彼一時。”
趙福生想起後來的情況,不由說道:
“當時將孩子交給臧君績,未必是最好的歸宿,興許這小孩後來另有造化呢。”
她的話令得許婆婆愣了一下,接著眼神閃了閃,似是眼中有曙光生起:
“真的嗎?”
“真的。”趙福生點頭應承。
許婆婆道:
“大人的意思,是你願意替我將許、杜馭帶出這鬼域?”
趙福生再度點頭:
“這孩子自有歸宿,我願意替你將她帶出地獄。”
她答應得如此爽快,反倒令許婆婆心中生疑:
“你該不會是騙我吧?”
“騙你有什好處?”趙福生失笑。
許婆婆神色陰晴不定,她又麵現猶豫。
趙福生說道:
“不然我們現在就走,你等下一波來客?”
她這話一說出口,立即打消了許婆婆全部顧慮:
“不行!”
許婆婆一說完,便見趙福生嘴角邊笑意,她一下喪了氣:
“帶走吧、帶走吧,留我一個人在此地。”
說著說著,又有些傷感。
範必死見她這模樣,出聲道:
“許馭自有自己的淵源,我們大人是個很好的人,她說要將孩子帶出去,就是真的帶出去,絕不騙人。”
他出麵說話,倒令許婆婆抬起了頭來,怔怔的看著他半響,接著點頭應承:
“我聽你的。”
說完,又喊
“杜馭、杜馭一”
小孩怔怔的,對“杜馭’兩字並沒有反應。
趙福生道:
“就叫許馭吧。”她說道:
“姓氏隻是名號,杜家人早已經死去,這孩子從小跟在你身邊,與你相處的時間遠勝過在杜家之時,又何必改名換姓那麻煩呢?”
許婆婆不安道:
“畢竟是杜家的根,怎好跟我姓,當時隻是一時情急,權衡而已一”
趙福生搖了搖頭:
“你都已經馭鬼,守的是鬼域,鎮的是大義,又何必在乎這些繁文耨節的東西,你庇護她將近兩百年時間,小孩跟著你叫許馭,沒有問題。”
她見許婆婆還有些猶豫,又道:
“而且許馭這名字最好,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許婆婆心中聽得熨帖,嘴卻道:
“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乾坤筆提的。”
趙福生淡淡的道。
許婆婆吃了一驚:
“乾坤筆?”她麵露防備:
“當年張允中死在宮中,張大人失蹤了,乾坤筆可能遺落在永巷內,”說到此處,她突然道:“你們去過永巷了?怎逃出來的?”
她一連拋出兩個疑問。
趙福生沒有回答,而是以意識沉入地獄,將被困在地獄內的乾坤筆取出,握在了手中。
那鬼筆一入她手,便呈現出厲鬼複蘇的架勢。
但它剛一動,趙福生便以地獄陰影籠罩,封神識也跟著動了,提示趙福生可以用功德值鎮壓鬼筆。隨著功德值被扣除,那筆老老實實躺在她手心。
許婆婆一見乾坤筆,便大吃了一驚。
她自己也是非凡的馭鬼者,自然察覺得出那鬼筆力量。
此時見那鬼筆老實躺在趙福生掌心,她不由驚道:
“你一一這、這真是乾坤筆”
喊完之後,她不由道:
“可是你把乾坤筆拿出來做什?”
趙福生也不理她,隻是轉頭看向身側的小孩:
“許馭,你喜歡這筆嗎?”
她話音一落,許婆婆頓時坐不住了:
“這東西怎好隨意亂送呢?”
若是尋常人,與鬼沾上淵源,便嫌不吉利。
許婆婆非一般人,許馭也不是。
且乾坤筆也與一般的大凶之物不同,它是先明王將級的馭鬼者所馭使的,能知過去未來事的奇物。趙福生拿出這筆已經令許婆婆感到十分震驚了,她此時拿著這筆召喚許馭,言下之意,是要將這樣的重要之物送給孩子。
這不得不讓許婆婆驚駭。
她看向劉義真等人,眾人在初時短暫的驚訝之後,隨即恢複了平靜,望著眼前這一幕,仿佛並不如何稀奇。
“太、太貴重了一”許婆婆喃喃道。
在說話之餘,她心中不免又驚且喜。
這樣的混亂世道,像許馭這樣孤身一人的小孩,若無自保之力,長久依恃他人照顧,並非長久之計。如果她能擁有這樣一件奇物在手,將來定會成長至像張允中一樣聲名顯赫之輩。
成為了馭鬼者一且是高品階的馭鬼者,許馭才有未來可言。
許婆婆目光牢牢盯在乾坤筆上,嘴角微微顫抖,嘴不停的道:
“這、這太貴重了,她還隻是個孩子”
但她卻並沒有態度強硬的阻止許馭伸手去取。
她懷抱著一種複雜至極的念頭,看著趙福生低聲問孩子:
“喜歡這筆嗎?”
趙福生目光與小孩對視。
縱使將近兩百年的時光沒有與旁人交流,可小孩依舊明白了她話中之意。
許馭遲疑了半晌,扭頭看向許婆婆。
許婆婆眼眶酸澀。
隻是成為馭鬼者後一一尤其是馭使的厲鬼使的是火,這讓她早就已經喪失了流淚的能力。
她猶豫半晌,顫聲道:
“大人問你,你喜不喜歡這筆,隻管跟大人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