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
範無救一聲厲喝,眾人聽得格外分明。
萬安縣一行人中,謝景升對範氏兄弟二人印象是不大深的一一相比起其他人本領各有千秋,這兩兄弟顯得力量平平。
可此時範無救大喝聲,謝景升生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這怕不是個傻子。
哪知他一喝斥後,那與他手拉著手的存在出聲了,僵硬的報了一句:
這聲音聽不出男女,沒有自報姓名。
範無救腦袋瓜子“嗡’的一聲響,他掙脫拉住範必死的手,握拳往說話的人腦袋上捶去:
“六六六!我讓你六!老子是九,你說你是六!”
範必死手被弟弟鬆開的那,腦海一片空白。
他知道範無救有點缺心眼兒,可這是什時候?這是什地方?
“無救你一”
範無救脾氣上頭可不管這些。
“你是十,你叫啥名字,會不會說啊一”他怒喝聲中,拳頭“砰’聲擊中到那不知名存在的臉上。他本以為對方是鬼,且神不知鬼不覺出現,自己這一擊之下未必能得呈。
哪知這一拳出去,拳頭擊中鼻梁、臉龐,拳掌下的皮膚、骨骼頃刻間競然像是一包沙袋,被他一擊之下化為陰涼軟凍的物品滑落地底。
這厲鬼的身體像是觸凍的冰雪,緩緩融化,環繞在他腳底。
陰氣化為滋養他的能量,湧入他的身體,令他更有力氣。
範無救先是一驚,接著大喜:
“大人,我把鬼打死啦”
他迫不及待顯擺,甚至恨不能再多幾個鬼排隊。
所有人都察覺到了變化。
這個詭異的空間地麵仿佛變得濕軟又陰冷,還有些滑膩。
地底全是水流,帶著濃濃的腥氣。
大家像是被趕入一個狹窄、陰仄的空間中,四周密不透風。
雖說鬼被範無救打“死’了,可是眾人的困境並沒有解決。
就在這時,範無救打死鬼的那,縈繞在眾人耳畔的女人的嗚咽聲停止了。
四周一片靜默。
“不對勁兒。”
趙福生沉聲道。
範無救歡呼聲一滯,接著那女人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動了、動了!”
鬼域之中,趙福生等人一頭霧水:什動了?
她正疑惑間,卻感覺到陰影從來而降一一雖說眾人困在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可那股力量給人的震懾感很強,仿佛泰山壓頂,無法抵抗。
所有人都察覺到了這股懾壓之力。
大家急速想躲閃,但一行人不知何時被困入囚籠之中,四周皆是陰冷、潮軟的“牆壁’,根本避無可避好在那力量落下來時,並不是凶殘且急驟的,反倒出乎意料之外的溫柔。
那重力隔著柔軟的“牆壁’輕輕撫向了趙福生一行人,女子初時的驚喜一過,接著又化為絕望:“剛剛我感覺到,我兒子動了一”
她帶著哭音:
“已經七個月了,我定能為皇上生下太子”
這兩句話如同驚雷,震響進眾人耳中。
“七個月’、“皇上’、“太子’等關鍵詞湧入趙福生識海中,她立時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她闖入了前漢鬼域,因差陽錯進入了杜美人的肚子,成為了被懷在她腹中的“胎兒’。
杜美人的結局可不太美妙。
如果不盡快想辦法逃出鬼域,一旦杜美人身死,眾人可能會一並困死在此處。
一想到這,趙福生頓時穩不住了:
“我們要破開杜美人肚子,離開此地。”
蒯滿周手有棺材釘,趙福生則有鬼臂。
眾人各施神通。
範氏兄弟二人的天賦是能赤手空拳打鬼,可此時無論是武少春還是孟婆,在此地力量受到限製,厲鬼的力量無法舒展開。
劉義真縱使有滿身力氣,可一拳打在宮腹內時,那內壁彈軟,將力道盡數卸去。
範氏兄弟也無功而返,眾人累得氣喘籲籲,壓根兒無法脫離梏桎。
“打不動一”
範無救揮了幾拳,力量被彈了回來,他累得滿身大汗淋漓,歎了一聲。
與此同時,腹腔之外,杜美人的哀哭聲響起:
“我肚子翻騰得厲害,是不是孩子也察覺到了死期將至?”
“我不想死”
她哭道:
“皇上救命。”
說話的同時,眾人感覺腳下失重,一雙手溫柔的托住了肚子,接著膝蓋落地的“砰’響聲中,杜美人哀求:
“皇上救我一命吧”
一道男人氣若遊絲的絕望聲響起:
“我救不了你一”
“我自身難保,又怎救得了你呢?”他說完,也跟著杜美人抱頭痛哭。
二人哭喊聲中,另一道聲音響起:
“皇上該送杜美人上路了。”
先前還說無法救人的皇帝一聽這話,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張大人,饒了杜美人一命吧,她父親罪有應得,已經伏誅而死,可她是無辜的。”
他哀求:
“自美人入宮以來,溫順恭良,宮中內外人人誇讚”
天子話沒說完,那張允中便冷聲道:
“皇上好糊塗。”
他的語氣不帶絲毫起伏,仿佛對眼前情人生不出半分憐憫:
“孰輕孰重,皇上心要有數。大漢江山社稷才是第一,一個女人而已。”
張允中說完這話,又道:
“非我無情,而是我馭使的筆,能書寫過去未來,它已經預示了大漢氣數將至,而且會折在杜美人的手”
“不會的、不會的一”天子還存有一絲僥幸,連忙道:
“杜美人脾氣溫順,性情善良,不幹涉朝政一”
“到了這個地步,又跟脾氣、性格有什關係?人死變鬼,壞人也罷、活人也好,死後一旦厲鬼複蘇,那都是禍害,生前一切被一筆勾銷,她此時好,跟未來壞有什關係?”張允中耐心解釋:“我的筆下書寫乾坤,已經說過了,她會生鬼胎,成鬼母,害世間萬千生靈,你要留她下來,她仍會有一死。”
杜美人這一胎是注定生不下來的。
張允中道:
“我就是今日不殺她,明日她也有可能因其他事而死,一死便會厲鬼複蘇一”
說到這,張允中歎了口氣:
“鬼禍不止,源源不絕,皇上,你知道鬼母的意思嗎?”
他話帶著無奈之意,隔著杜美人的肚皮,清晰的傳入了每個人的耳朵。
“鬼母一一我不知道它將來會造成多大殺孽,但它先天克鬼,生出的鬼子也能震懾厲鬼。”張允中的語氣平靜,“而鬼胎則會無止境殺人,它的標記法則我不清楚是什,可我能想像得到,定會與之相關的。”“孕婦、孩子,都會成為它標記的目標。”
他說完這話,語重心長的道:
“皇上,請以大漢天下為根本,孩子是大漢朝的未來。”
長者已經老邁,無論是張允中還是當今的大漢天子,終究會成為過去。
可一代一代新成長的孩子,才注定是大漢朝的未來。
“皇上,我看不到未來,隻看到血光罩頂。我的能力有限,隻有將禍害鏟除,才有機會撇開危機,看到希望。”
他說道:
“我不管杜美人性情溫不溫順,我隻想盡力而為,將她處死,盡量將鬼禍控製在我能控製的範圍之內。除此之外,我也無計可施。”
說完之後,他“看’向了杜美人。
隔著杜美人的肚皮,趙福生本該看不到這位前朝的馭鬼者。
可此時張允中的視線像是能穿透杜美人的肚子,目光直接透入內腹,窺探到了萬安縣眾人的存在。“我看到了,乾坤筆說,有變故發生一”
“鬼禍仍在,鬼母隱存,鬼子不死一一奇怪、奇怪。”
“大漢氣數盡了,可卻又沒全盡,枯木再春,還能再續命兩百多年的時間呢”
張允中歎息:
“真是怪哉、怪哉!”
“死而逢生,這是為何呢?”他喃喃聲中,緩緩收回目光,看向天子:
“我意已定,不能更改,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杜美人非死不可,可我願意給皇上一個機會。”“什機會?”天子帶著哭腔喃喃的問。
張允中道:
“杜美人今夜之前不能活,皇上可與她訣別,事後屍體需交由我來處理便行。”
他說完之後,轉身離去。
腹腔之內無日月。
張允中一走,時光飛逝。
不知過了多久,趙福生聽到杜美人的聲音再度響起。
與先前的驚恐絕望相比,此時的她十分鎮定:
“………俗話說,七活、八不活。”
她中間不知經曆了什,聲音已經沒有了恐懼,仿佛直麵生死:
“反正都要死,許婆婆,你幫幫我,求你幫我剖開肚子,取出孩子”
“我死之後,屍體交給鎮魔司,由他們處置。”
回應她的,是一連串的八角鈴響聲。
“眶眶眶
這八角鈴聲一響,黑氣開始匯聚。
四周收縮,女人淒厲的慘叫聲響起。
不能再等下去了!!
趙福生當機立斷,請動二郎真神。
封神榜的提示在她識海內響起:請神容易、送神難,是否消耗50000功德值,請二郎真神現身?是!
雖說50000功德值的代價令趙福生吃了一驚,但此時性命攸關,由不得她猶豫。
她心念一轉間,功德值被立即扣除。
一枚封神令被她握在了手中,二郎真神的鬼影緩緩現世。
鬼神一現,隨即氣息衝破鬼域封阻,血光縈繞在三眼厲鬼身側,硬生生將鬼域照亮。
厲鬼現世之後,立即展開法則標記。
一張張人皮鬼悵出現,披上趙福生、武少春等人的身體,將一行人包裹在內。
與此同時,鬼腹之內外夾擊。
“怎剖不開肚子?”
“杜美人沒氣了一”
驚慌失措的喊聲響起。
腹腔內,二郎真神的第三隻眼睜開,鬼眼之中血光進射,那光柱所向披靡,頃刻間劃穿了厲鬼肚腹,將其撕裂開一條血口。
“打開了一”
“取孩子一”
一個女人慌亂喊,但她的手並沒有伸過來,一股大力將她撞開,一個神情陰鷙的男人身形如閃電般,出現在她身側。
那男人一出現,雙手插入杜美人腹腔中,將內髒一並抓出。
就在這時,杜美人的腹腔恰好被三眼厲鬼打開,他抓扯出內髒,本打算將鬼胎一並帶走,但他將內髒提起的那,破開的腹腔將困在內的萬安縣一行人連帶著謝景升一並抖落。
血光彌漫,鬼域內時光換移。
趙福生等人被包裹在人皮鬼悵之中與無數血肉殘渣跌落地麵。
地下不知何時已經燃起了大火,“眶眶眶’的八角鈴撞響之中,火苗猛地躥起,欲將跌落下的血光連帶著眾人吞噬。
但二郎真神非同一般。
第十層地獄鎮不住真神!
它的鬼軀頃刻之間疾速增漲,形同小山一一先天還十分可怖的大火,在它腳下環繞,再不起眼。趁著三眼厲鬼變身避火的同時,一個身穿黑袍的身影閃入火光之中,他的臉同時映入被困在數張人皮的萬安縣等人眼中。
“紙人張!”
“他競然也闖入了鬼域!”
趙福生一見故人,瞳孔一縮。
紙人張一手提著一團蠕動的血紅“雲層’,一手提著孫紹殷的人頭鬼燈。
他目光從被困在人皮鬼悵中的趙福生等人臉上一一掃過,接著竟然伸手往人皮鬼悵抓來。
此時眾人被困,一時無法脫身。
不過半空之中的三眼厲鬼伸手一招,二郎真神的法則隨即啟動。
無數張人皮匯聚,倏地飛往半空。
趙福生的身體騰空而起,被人皮鬼悵束縛著與其他鬼皮擰成一束,化為一條奇長無比的人皮鬼鞭,被三眼厲鬼執在掌內。
紙人張一抓落空,並不甘心,可他動手的同時,三眼厲鬼也動了。
減雄山手執鬼鞭,揚空一甩一“嗖
鬼鞭帶起腥風陣陣,黑氣瞬間撲滅鬼火。
二郎真神的鬼鞭之力似是能抽破乾坤,令得這個鬼域震蕩不止。
紙人張也要暫避鋒芒。
他躲閃鬼鞭,目光轉動之間,竟鬼使神差的與被困在鬼鞭內的趙福生對視。
這一刻紙人張的眼神陰冷,帶了若隱似無的遺憾。
片刻後,他當機立斷抽身。
身體在火焰之下迅速融解,化為黑氣消失原地。
此人詭異非常,似鬼又非鬼,還保持著人的神智,此時的消失顯然並不是真的“死’去,而是以不知名的詭異辦法退出了鬼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