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魃從未有過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肉身的存在。

    仿佛透過茫茫的界海本源，能夠感應到就在界海的某一處，自己的肉身安然無恙，正在等待著他的歸來。

    然而這種感受隨著水波的蕩漾，又忽然間消失無蹤。

    任他如何仔細體會感受，卻都無法再度感受到自己肉身的存在。

    “肉身、真靈.”

    他回憶著自己方才的感受，又緩緩低下頭，看著水麵上倒映著自己的身影，心中這一刻終於恍然大悟。

    “是真靈！”

    “足夠強大的真靈，便能感受到自己肉身的存在，哪怕相隔甚遠……便如之前師娘所言，大乘修士的真靈便可以自由往返界海本源。”

    “原因便在於真靈的強度……大乘修士其實已經是‘人仙境’存在，真靈比之大乘之下，自然不同。”

    “而我的真靈，在這界海本源之中一次次損耗、一次次修補，無形之中已經有了明顯的強化。”

    這樣的強化，便等於是讓他的真靈在某種程度上，漸漸接近大乘修士的真靈。

    “可是大乘修士的真靈，似乎也不是我這般模樣.”

    他微覺疑惑。

    他又不是沒有見過大乘修士的真靈魚兒，相比之前的他也不過是在外觀色澤上略有一些區別而已，而此刻他的模樣已然接近於‘龍’的存在。

    龍這種東西，若是在界海之內，或許隻是神獸的一種，然而在某些地方卻又蘊含著特殊的意蘊。

    雖不清楚真靈化龍到底代表著什，但他能夠感受到自己肉身的存在，那對他而言便是福不是禍。

    “看來，若是我能夠將真靈身軀徹底化作龍形，也許便能夠自由出入這片界海本源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王魃的心中也不禁為之一振。

    他也不清楚促使自己真靈發生變化的原因有哪些，幹脆便都繼續維持著之前的方式：

    盡可能地去記憶天穹之上顯露的那些界海本源規則，每當自己的真靈狀態恢複之後，便就去往水榭之中繼續閱讀《界海拾遺》和那本書匣內的書冊。

    利用李月華給的那些丹藥，不斷地消耗，不斷地恢複。

    而在這樣的過程中，他的真靈果真越發壯大。

    身軀越發修長，魚鰭越發像是龍爪，甚至後半節也隱隱生出了兩條爪來。

    魚頭額部的位置也漸漸隆起，頜下的兩根魚須也越發細長。

    色澤上，也越發瑰麗，說不清是什顏色。

    整個真靈魚兒的模樣已經越發接近一條龍。

    而伴隨著真靈身軀的變化，他對於自己肉身、元神的感應也越發的明顯。

    心中那種即將離開這片界海本源的預感也同樣越發強烈。

    在這樣的預感之下，他不敢耽擱任何的時間，不斷地往來於水榭和界海本源之間。

    而隨著他真靈的提升，他所能見到的《界海拾遺》的內容也在一點點擴展。

    他也由此知曉了仙門除了十二宮之外，過往也曾有一些勢力，了解到仙門與諸多勢力在過去的無數萬年，發生了不知多少的戰爭，甚至一度令得第二界海出現了破滅的跡象……

    也了解到，原來第三界海在很早之前其實並無所謂的界海之主，這是一片無主之地。

    整個第三界海盡管在位格上低於第二界海，卻起到了支撐第二界海的作用，意義非同尋常。

    而除了《界海拾遺》之外，其他那些原本對他完全封閉的書冊，王魃竟也逐漸能夠完整地看到其封麵。

    隻不過除去封麵之外，其中的內容卻仍舊不是他所能夠窺見的。

    尤其是那一冊書匣中的書。

    盡管王魃這些日子真靈提升極大，可是每一次抽出那冊書的時候，他仍然是哪怕一眼都無法承受。

    他倒也並未失望，心中隱隱也猜到了自己之所以真靈能夠如此進步，便與這冊書脫不了關係。

    正是在這本書的磨礪之下，他的真靈才有如此大的進步。

    “這到底是本什書？我的真靈怕是已經接近大乘修士的真靈，卻仍舊連看一眼都無法做到……”

    王魃心中頗有些不甘，他能夠感覺到這本書在水榭當中的特殊和珍貴。

    甚至他隱約覺得，其他的幾冊書加起來，也比不過這一本。

    但最終他還是歎息了一聲，放棄了這個打算。

    再一次消耗完李月華給的那些丹藥之後，王魃無聲飛出了水榭。

    四周並未見到那些婢女，他站在水榭步道上，低頭看向水麵中的自己。

    心中一動，原本的青袍道人身影隨即化作了一條魚兒。

    隻是如今的真靈魚兒比之之前，已經發生了極為驚人的變化。

    此刻的他，除去頭上未曾生角之外，赫然已經與‘龍’別無二致。

    長須飄動，龍軀蜿蜒，四爪騰空，懸於水上。

    距離成為真正的龍也隻是一步之遙。

    看著水麵中的自己，王魃卻並未第一時間跳下水中。

    目光看向視線盡頭的遠處，心中卻升起了一絲好奇。

    他來到這界海本源之後，除去水中之外，便隻來了這水榭之中，日日參悟修行。

    卻也不曾真正去見過這片空間內到底有什。

    如今他真靈即將完成蛻變，他也預感到自己離開的時日已經不再久遠，心中的好奇也再難抑製。

    猶豫了一下，當下心念一動。

    雖無羽翼，卻憑空浮起，好似騰雲駕霧一般，直朝著天穹上飛去。

    飛至半空，俯觀下方。

    入目的第一眼，便是下方一座小島。

    小島外圍有水榭、步道、亭閣，稍往內，便有一排排屋舍羅列，想來便是李月華和崔姓女官、林姓女官以及界海之主等人棲身之處。

    不過他並無打擾的意思，目光很快便被遠處下方的界海本源之水所吸引。

    卻見這片界海本源好似一方水池托舉著這片空間，隻是這水池當中，卻赫然有一半見不著半點本源之水，空空落落，如似深淵，一片幽邃。

    與旁邊水波緩緩流動的本源之水形成鮮明的對比。

    就好似有人將這本源從中切開，一半是水，一半是空穀。

    看到這一幕，王魃不禁目露錯愕之色。

    “界海本源怎會空了一半？”

    他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

    “少了一半的界海本源，又是如何維持整個第三界海的運轉？”

    “又究竟是何人所為？”

    “是那個太元？又或者是其他人？”

    王魃心中驚疑不定，卻又莫名生出了一股深深的寒意。

    若真是有人出手所致，他無法想象，究竟是什人會罔顧第三界海眾生，做出這等事情來。

    站在這片深淵之前，他沉默了許久，最後終於還是無聲落入了下方的界海本源之中。

    這已經遠遠超出了他所能夠操心的範圍。

    也根本不是他需要擔憂的事情。

    能夠對第三界海本源動刀，那等境界，他望塵莫及……

    “我眼下惟一要做的，便是將自己的真靈磨礪達到一個極高的境界，隨後離開這片本源空間，重返界海。”

    “而在離開之前，我需要盡可能地積累大乘之前的底蘊。”

    做了梁上君子，他雖做好了負荊請罪的打算，但短時間內，也著實不太敢再度前來本源之地。

    當下繼續重複著之前的操作。

    隻不過在這中間空閑的時候，回想起晁天君關於神獸‘混沌’與九尾天狐融合的構想，他又仔細地體悟起了界海本源。

    真靈狀態下的他雖然無法修行提升自己的道域，但有弊也有利，此刻的他沒有元神、道域的幹擾，卻更是能夠體會到界海本源的殊異來。

    “界海本源，既是界海之中最大的造化源頭，也滋養著整個界海的規則……”

    “按照晁師所言，若想要將混沌和九尾天狐相互融合，便等於是將第三界海之外的東西強行融入界海本源之中.”

    “這倒不是不可以。”

    原本他的想法隻是按照晁師所說的方向延伸，可如今他在閱讀了大量的《界海拾遺》之後，心中倒是又有了別的辦法。

    “除去強行融合之外，也可以引導神獸‘混沌’發生一些變化，這便需要對其規則進行修改和調整……”

    心中回想著天穹之上的諸多規則，有一些他還有些陌生，有一些則是已經熟稔於心。

    很快他便有了一些方案。

    隻是如今他隻是真靈的狀態，沒有神獸們用來配合，卻也很難完成嚐試。

    隻能在心中不斷對規則進行調整。

    真靈狀態下的他思路清晰而敏銳，可以在一瞬間調用他所有的記憶和積累來完成融合的方案，簡直不亞於使用高階的海珠來輔助推演。

    是以倒是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

    而除此之外，他還順帶研究了一下同樣是規則顯化的災瘟仙、富貴以及百鬼山的那些神屍之法。

    同樣很快便有了諸多的提升方案。

    “這倒是不難，光憑著界海本源之水或許便能大幅提升。”

    “可惜眼下無從嚐試。”

    王魃輕歎了一聲，短暫的思索推演，有了大致的方案之後，也便不再多想。

    所有的精力再度回歸到天穹上那些規則，以及對水榭內那些書冊的研讀上。

    伴隨著時間的推移、李月華的丹藥供給。

    又過了些時日。

    水榭內。

    他再度將書匣內的書推了回去，閉上眼睛，口中的丹藥迅速融化，滋補著他的真靈身軀，心中卻驀然有了一股奇特的衝動。

    這股衝動令他毫不猶豫地飛身出了水榭，隨後一頭便落入了本源之水中。

    下一刻，青袍身影化作了一條長龍。

    四周灰暗的本源之水，不斷地湧入他的身軀之中。

    與此同時，他的頭頂之上，兩根龍角終於鑽破了顱頂，冒出了一截……

    “終於順利的真靈化龍了！”

    這一刻，他已然清晰無比地感受到自己的肉身所在，甚至有種獨特的感覺，似乎自己隻要心念一動，便可以立刻離開。

    而便在他突破的瞬間。

    天穹之上，群星閃爍，如同整片空間與之一齊翕動，星光之中，竟同時有雷光湧動！

    雷聲轟鳴。

    仿佛有人在渡劫一般！

    這動靜，顯然也驚動了界海本源內的所有人。

    小島之上，李月華、崔姓女官、林姓女官等等婢女們紛紛從屋舍內奔跑而出，看著天穹上的異象，無不吃驚。

    但僅僅數息之後，雷聲消散，雷光漸漸緩歇。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情況。

    唯有李月華隱隱感猜到這或許便與王魃有關。

    心中又驚又疑。

    卻不敢立刻去尋找王魃詢問。

    一直到眾人散去之後，她才抽了個空子，快步回到了水榭旁，朝著下方的本源之水中，小聲呼喚道：

    “你還在嗎？”

    “還在嗎？”

    喚了數聲卻不見回答，心中不禁又喜又是失落。

    卻在此時，她忽的聽到了身後傳來的清朗聲音：

    “師娘。”

    李月華心頭一震，轉頭望去，卻見一青袍道人立在身後的步道上，身形凝實，神采奕奕，正朝她含笑望來。

    不禁又驚又喜。

    看了一眼四周，隨後連忙低聲問道：

    “到底是發生了什事？方才的動靜，是和你有關吧？”

    王魃含笑道：

    “算是一樁好事，我馬上便要回去了，師娘有什話要我帶給無恨師姐和餘禺？”

    聽得此言，李月華臉上不禁浮起一抹喜色，張口欲言，可話到嘴邊，想了想，卻輕歎著搖搖頭，聲音有些低沉和失落：

    “你回去之後不必提起我，我知道她們尚好便可。”

    王魃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了過來。

    李月華既然已經成為這界海之主的婢女，想來也不可能輕易便得脫身。

    餘禺和餘無恨縱然知曉她的存在，也見不著他，反倒是平添諸多苦惱，是以還不如不知更好。

    歎了一聲，點點頭，鄭重道：

    “師娘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助師娘脫身。”

    李月華聞言，後知後覺：

    “啊，對了，你方才說，現在就要回去了嗎？”

    王魃點點頭，麵色也不禁鄭重了起來：

    “我方才已經感覺到界海之中即將有場大劫……”

    “我在此地也待了那長時間，是時候回去了。”

    不出意外，他的感覺與天殤佛主有關，很可能是對方即將有什危險的舉動，他自然迫切想要回去。

    而且天穹上的那些規則，他恰好不久之前也都已經記在了心。

    雖然其中有近三分之二都不曾掌握和理解。

    但等到他回歸界海之後，這些規則也足以令他增進不少，至少跨入渡劫後期不會太難。

    界海本源這邊，眼下已經無有留戀之處。

    李月華聞言神色複雜。

    看了一眼腳下的本源之水，又想起了什，叮囑道：

    “此處界海本源之水乃是至寶，你稍帶一些回去，莫要錯過了這些機緣。”

    王魃聞言，鄭重朝著李月華行了一禮，隨後越過李月華，朝著水榭的方向也鄭重一禮。

    隨即躍入水中，搖身一變，化作了一條長龍。

    身軀蜿蜒，懸於水上，朝著李月華點點頭。

    隨後一頭紮入水中，往深處去了。

    看著王魃離去的身影，李月華目露複雜之色，隨後悄然離去。

    而便在李月華離開之後不久。

    不遠處的水榭之中。

    一道身影輕輕拉開了白色的紗簾，手中捏著書匣，輕輕將書冊抽了出來，其上寫著《不朽真經》四個字。

    目光靜靜看著下方的水，他微微搖頭：

    “膽子不小，拿金仙墨寶來養育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