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乾坤清光盞,六陽赤金盞也碎了,神念之力所剩無幾,又受“神權”法則壓製,司徒真人麵露蒼涼,隻能等死。
他的命運,已經注定了。
邪神真胎正欲一口黑霧,將司徒真人噴死,忽而想起什,咧嘴一笑,一個閃身撲到司徒真人麵前,張開大口,露出獠牙,一口咬在司徒真人身上,咬斷他的左臂,硬生生扯了下來,囫圇嚼了幾口,直接吞了下去。
元神亦是修士的本源之一。
元神斷臂,司徒真人當即大痛,而後冷汗淋漓。
可更讓他驚恐的是,麵前的邪神,吞了他的左臂後,受了神魂滋養,發皺的皮膚一點點圓滿,神軀也在一點點長高長大,氣息也強了幾分。
那一瞬間,司徒真人這才知道,為什此行所有神念修士,都隻被“汙染”,而沒被徹底斬殺。
不隻是因為,他們境界高,神念強,所以妖魔隻能以邪祟的法則汙染他們,而無法以邪力殺了他們。
更主要的原因,是因為這些妖魔,是在為它們的神主,準備“食物”。
邪神要進食。
邪神要將他們,當做“餌食”,用來進補,壯大己身,以補全初生之時的虛弱,以及先天本源的虧損。
四尊洞虛元神,十尊羽化元神,是一股極強大的戰力,同時也是一批極豐厚的“祭品”。
足夠這尊剛出生的邪神吃上很久,也足夠支持祂,迅速成熟,覺醒神通,恢複原本的真神實力。
一旦大荒邪神成熟,成為真神,降臨於世,那乾學州界,就真的要亡了……
司徒真人心中苦痛而悔恨。
“我等沒能殺邪神,反倒淪為滋養邪神的餌食,成為邪神滅世的罪人??”
邪神的麵容天真而邪異,咧開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獠牙,準備直接咬掉司徒真人的腦袋。
事到如今,死局已定,沒人能救他了,司徒真人一臉蒼白而頹然。
邪神漆黑的大嘴,也越來越近。
突然,聞人琬下意識急聲喊道: “住手!”
司徒真人一怔,而後神色驚愕。
他驚愕的是,聽了聞人琬這句話,他麵前的大嘴,真的停住了。
邪神也真的沒再繼續咬下來,吞掉他的腦袋。
祂似乎出自本能地,不敢違逆這聲命令,也沒殺了自己。
司徒真人愣了片刻,心頭驟然一顫,明白了過來。
母子連心!
邪神真胎,是以瑜兒為神胎孵化出來的,與瑜兒一體同源,互相伴生。
而聞人琬,是瑜兒的娘親。
換言之,在某種意義上,聞人琬也是這邪神的“娘親”。
天地造化的母子法則,自然也作用在這邪神身上。
因此,祂不敢違抗生母的命令。
一念及此,司徒真人心中震驚。
他錯判了局勢!
從一開始,這夢魘中的萬千邪祟,根本就不敢傷害聞人琬,因為聞人琬,是他們神主的“生母”。
與此同時,司徒真人心中也生出深深的懊悔。
修士對邪神之事,知之甚少。
此類神道知識的匱乏,讓他根本不曾想到,邪神身上,還有這般母子法則存在。
否則聞人琬,將是他們此行最大的依仗!
在這條邪神法則上麵做文章,以聞人琬為核心,製定神的計劃,用母子連心,來製衡邪神。
以萬物天生的“母子”法則,對抗神明天賦的“神權”法則。
這樣一來,他們此行的勝算,將會高上太多太多……
司徒真人心中,滿是悔恨。
而邪神的真胎,更是震怒。
祂並不以聞人琬為母。
區區肉體凡胎,怎配做神明的母親?但母子連心的法則,又的的確確,製衡在祂這尊邪神身上。
邪神怒吼,發出尖嘯,而後想繼續吃了司徒真人。
可聞人琬的命令,已經說出了口,任祂是一尊邪神,也根本無法違逆,無法對司徒真人下殺手。
邪神的怒意更甚,片刻後,祂目光微動,邪異的光芒一閃,似乎從天賦的記憶中,回憶起了什,而後轉過頭,走向了瑜兒。
司徒真人見邪神不再吃自己,驚魂稍定。
可轉眼間,見邪神走向了瑜兒,司徒真人不知為何,剛放下的心一瞬間又提了起來。
電光火石間,司徒真人瞬間想明白,這邪神要做什了:
祂要吞子噬母!
聞人琬生了瑜兒。
邪神以瑜兒為胎,相伴孵生。
邪神因此受天地生成的母子法則製約,而這個法則的因果紐帶,便是瑜兒。
隻要吃了瑜兒,便斷了因果紐帶,邪神將不再受製於母子法則。
而後祂再吃掉聞人琬,這樣就徹底了結了這段因果。
吞子噬母,了結人世因緣,邪神也將自成因果循環,不再受此天地造化的母子法則製約。
祂將真正的,無法無天,從而成為真正的??大荒邪神。
司徒真人驚恐莫名: “不能讓祂吃!”
聞人琬也反應了過來,心口刀刺一般痛,剛想
開口,讓邪神住手,可恰在此時,人麵蛛魔尖嘯了一聲。
七八張人臉,一同尖叫,怨毒的哀怨之聲,凝結在四周,屏蔽了聞人琬的聲音。
這聲音,出自聞人琬之口,但不入邪神之耳,法則無法生效。
聞人琬隻能眼睜睜看著,邪神的真胎,一步步走到瑜兒麵前。
似是預感到,危險的降臨,和生命的終結,此時的瑜兒,終於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看向了聞人琬,目光依戀,口中怯生生道:
“娘親……”
瑜兒此時的模樣,十分淒慘。
他的腹部被剖開,內髒空無一物,眼神空洞,血肉也即將消亡……正如聞人琬,此前在噩夢中所遇見的那般。
聞人琬心如刀絞,肝膽欲碎,流著血淚,滿臉絕望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口中拚命呼喊,可一個聲音都傳不出來。
司徒真人也想阻攔,可他神念幹涸,一身手段早已用盡,回天乏力,隻能神色淒絕地看著這一切。
邪神真胎獰笑,嘴角猛然裂開,化作血盆大口,一口吞向瑜兒。
瑜兒看著猙獰的邪神,看著獠牙森森的大口,想到自己就要被吃了,自己就要死了,神情畏怯。
臨終前,他心中有些害怕,但更多的,卻是深深的遺憾:
他已經見到了自己的娘親,了了一分遺願,但是……
“好像,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墨哥哥了……“
這縷心念傳出。
忽然,轟隆一聲,整個祭壇猛然一顫。
所有人都有些錯愕。
邪神也怔忡了片刻。
祂有些慍怒,而後不管不顧,想繼續吞掉瑜兒,可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震動聲。
仿佛有某個強大的存在,受到呼喚,正在強行突破夢魘夢魘儀式的屏障。
甚至,連邪神的心頭,都生出了一絲恐慌,仿佛即將到來的,是祂的天敵。
邪神不再有絲毫拖延,大口猛然咬下。
幾乎是在同時,祭壇周邊忽然裂開,邪神的夢魘被強硬地撕開了一道口子,一隻金燦燦的小手,自夢魘的裂縫中伸出,挾著磅的神念之力,硬生生摁在了邪神的腦袋上。
強大的神念威壓,施加在邪神身上。
一道天真清脆,但帶著威嚴的聲音緩緩道:“找到你了……小畜生!”
“小爺收你來了!”
金光璀璨中,純金道化之身降臨。
整個邪神的夢魘為之一窒,隨之而來的,是滔天的妖魔怒吼之聲。
膽敢摁著神主的頭顱。
膽敢稱呼神主為“小畜生”。
這是褻瀆神主,萬劫不複的死罪!
不隻邪神暴怒,威壓如淵。
便是一眾妖魔,此時此刻,也覺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紛紛發出驚天的震吼之聲。
這數不清震怒的邪念吼聲,匯聚在一起,如同一股強橫的邪念風暴,奔湧開來,令整座邪神夢魘,都在不斷顫動。
可如此猛烈的邪神威壓,和如此洶湧的妖邪怒氣,一旦觸及那道金光燦燦的身形,無不瞬間瓦解,消散如風,撼動不得其分毫。
司徒真人麵色蒼白,抬起頭,看著祭壇之上,那道金光燦燦的身影,心中更是驚恐莫名:
這世間,竟然真的有??能壓製邪神的存在?
“這究竟是……何方神聖?”
司徒真人定睛看去。
金光襯托之中,他看不太真切,隻覺得單看其身形,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容貌極俊美,白皙如玉,雌雄莫辨,恍若天人。周身金光如衣,神念純淨如琉璃,明明煌煌,璀璨亦如神人,威勢凜然間,令人難以直視。
司徒真人見之,頗有如見神明,自慚形穢之感,可端詳片刻後,他又是一愣。
怎好像……有點眼熟?
怎會眼熟?
這等近乎“神明”的存在,我怎會眼熟?
司徒真人皺眉,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便在此時,瑜兒見了這金光燦燦的身形,察覺到璀璨光華之下,那一股熟悉的氣息,原本暗淡的目光,也有了一絲絲光澤:
“墨哥哥……”
遠處的聞人琬,見了那道陌生,但又熟悉的金色身影,錯愕之後,也眼含熱淚,喃喃道:
“墨畫……”
這兩個字,傳入司徒真人耳中,他第一時間,是覺得有些熟悉,片刻之後,司徒真人渾身一顫。
墨畫??
這是……墨畫?!
遙遠的記憶,瞬間襲來。
曾經在離州城外,他本已打算忘卻的一幕幕,又重新湧現在他的腦海中。
白家白真人的小師侄。
白家那對天靈根兄妹的小師弟。
那人最後,也是最小的親傳弟子。
那個……身中窮凶極惡的詭道人的道心種魔後,還能活下來的那個孩子……
甚至,還曾請教過自己,如何築基的那個小娃子……
司徒真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仿佛聽了鬼故事一般難以置信:
“眼前這個恍若神明一般的存在……是墨畫?”
“他……是個‘人’?”
另一邊,魔氣滔天,邪念澎湃如海嘯中,墨畫隻以一人的氣勢,便足以壓製萬千妖魔,甚至與邪神分庭抗禮。
邪神被墨畫金燦燦的小手,摁著腦袋,不停震怒咆哮。
可墨畫的小手,卻宛如大山,鎮在祂的腦門上,剛出生不久,實力尚未恢複的邪神真胎,根本掙脫不開。
邪神更為惱怒,忽而祂瞳孔一黑,似乎又覺醒了什神通,頭上的羊角之間,凝聚出了極強的邪念,化作一道漆黑的邪芒,轟向了墨畫。
墨畫手臂一橫,攔下了這記殺招。
邪念與金光抵消,產生強烈的爆炸,墨畫被震退一步,而邪神真胎,也借此掙脫了他的手掌。
與此同時,其他妖魔也紛紛咆哮著,嘶吼著,向墨畫殺來。
強大的妖祟之氣,幾乎瞬息之間,便殺到了墨畫麵前。
司徒真人下意識,剛想說“小心”,便見墨畫目光微冷,手掌一抬,金紅兩色光芒蔓延,金山火葬陣法顯現,一時間金石化為囚籠,烈焰蒸騰為火海,焚殺了大片大片伴生妖魔。
這些妖魔死後,化出大量的汙穢邪氣,可汙染修士元神,卻沾染不了墨畫半分。
忽而香氣暗湧,倩影顯現。
一個玲瓏剔透,白皙曼妙的絕美女子,已然靠近墨畫,一雙鮮豔欲滴的紅唇,向墨畫的臉頰吻去。
墨畫轉頭,目蘊金光,看了她一眼。
當即淒厲的聲音響起,紅粉胎魔尖叫著,露出了原形,肉身腐爛,化作了累累白骨。
下一瞬,腐爛妖魔的觸手,迅速纏住了墨畫,可不過片刻,金光四裂,腐爛胎魔整具邪祟之身,瞬間被切割成了碎片,又被墨畫並指一點,一個火球,給直接焚了。
人麵蛛魔人臉扭曲,衝著墨畫一聲尖嘯,帶著駭人怨念的尖叫聲,刺入墨畫耳膜。
墨畫聞若未聞,反手衝著蛛魔,也吼了一聲。
這一聲,宛如九天龍吟,神威怒吼,直接將人麵蛛魔的七八張人麵,全都震成了碎片。
萬千伴生妖祟,一轉眼間,就全被墨畫輕描淡寫,虐殺了大片。
三隻強大的胎生魔物,也不是墨畫一合之敵。
呈現在司徒真人麵前的,是一場純粹單方麵的,碾壓級別的,殘暴的神念屠殺。
司徒真人整個人都愣住了,心不斷在問自己:
“這是‘人’嗎?”
“這真的是人能做出來的事嗎?”
“眼前這一切,是真實發生的事?真的不是我臨死前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