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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是聽到了屠先生的禱告,嗅到了世間萬千蒼生,無盡生靈,這無比富饒的“祭品”的氣息,大荒之主的真身,開始降臨。

    屠先生耳邊,響起了一聲可怖的呢喃。

    這聲呢喃,仿佛神語,曖昧不清,但又前所未有地清晰。

    這是真神之語。

    屠先生激動得渾身顫抖。

    這是他此生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近“神主”,傾聽神主的呢喃。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的信仰“升華”了。

    屠先生激動得聲音都有些撕裂,顫聲道:

    “送胎!”

    十八個渾身蛟龍妖紋,皮膚被魔氣浸染,呈黑之色,肌肉虯結,體格精壯的金丹魔道體修,抬著一座巨大的白骨王座,一步一沉,向著高處的邪神祭壇走去。

    而白骨王座之上,坐著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正是瑜兒。

    此時他身披黑紅色華袍,麵容蒼白,雙眸緊閉,原本天真俊美的麵容,如今卻染上了一絲邪氣。

    他的膚色是白的,但後背的皮膚,卻是暗紅色的。

    似乎原本的皮,被屠先生剝了下來,之後重新“縫”了一張上去。

    新“縫”的皮,還殘留血跡,上麵刻有隱晦的紋路,是一條黑青色的龍。

    業龍之血。

    青龍之皮。

    無垢之魂。

    這就是屠先生,為他的神主,準備的最上乘的人性“神胎”。

    十八金丹魔修,扛著白骨王座,抬著瑜兒,一步步走向祭壇,一直將瑜兒,送到了祭壇之上,人麵羊角白骨邪神像之前。

    王座供奉著瑜兒。

    而瑜兒,即將孵化出神主。

    之後十八個精壯的金丹魔道體修,紛紛頭顱爆炸,鮮血腦漿灑了一地。

    他們是凡胎,踏入了邪神降生的“祭壇”,承受不住邪神的威壓,幾乎一瞬間,便識海破碎,頭顱爆裂而亡。

    真神的祭壇,非凡胎可涉足之地。

    即便是屠先生,都不敢踏入祭壇。

    這十八個金丹魔道體修,從一開始,就注

    定要死。

    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們的肉體死了,但他們的神魂,卻可因其虔誠,化作妖魔,在神主的國度“永生”。

    而他們的肉身,也是最後的“祭品”,血肉骨骼,乃至髒腑,一點點被祭壇煉化,融入了陣法。

    一股古老而邪惡的意誌,從天而降,融入了瑜兒的識海,以他的肉身為胎,在慢慢孵化,等著“破殼而出”,重獲新生。

    荒天血祭大陣震顫,邪力奔流,發出嗡鳴,宛如天地萬生的悲吼。

    蒼穹之上,血色蔓延,雲彩被染成鮮紅,整片天空如同血海。

    而血海之中,泛著深深的黑色。

    有一股驚人的邪惡意誌在凝聚,宛如神念化成的血肉,流出了黑色的胎水。

    屠先生的神情,越發狂熱。

    一眾魔頭,同樣神色癲狂。

    可恰在此時,天邊血海之上,七點星芒閃爍,而後藍色星光,於白晝天降,穿透血海,直接照在了黑色的巨大邪念之上,甚至透過邪念,直接洞穿大陣,照進了血色迷宮,照入了白骨大殿,照在了祭壇之上,照亮了瑜兒的麵容。

    這七點星芒,散發出的光柱,宛如七星牢籠,遏製了荒天大陣,抑製了邪神孵化,也阻撓了血祭的儀式,暫時維持住了瑜兒的人性不被吞噬。

    玄天北鬥七星陣!

    屠先生既震驚且震怒。

    “阻我大計,褻瀆神主,罪該萬死!”

    他剛想催動陣法,卻忽而神色一變,掐指一算,麵上怔忡片刻,不由露出冷笑:

    “原來是想……母子連心?”

    正魔激戰,血祭大陣遮蔽,且有七星籠罩,氣機磅混亂至極。

    再加上司徒真人刻意遮瞞,一些事,屠先生此前本算不到。

    可現在已然事發,氣機敗露。

    再加上大荒之主複生,屠先生邪性越發敏銳,也就能透過司徒真人的布置,大概算出,乾學一方的圖謀了。

    屠先生神色陰沉,隨後嗤笑一聲, “無知凡胎,不知神主的恐怖??”

    “既然想死,那便來吧。送上門的補品,不要白不要。”

    “還有……”

    母子一並吃了,剛好也算是斷了因果,除

    了後患。

    “沒有任何人,能阻止神主的降臨! ”

    “便是神明也不行!”

    屠先生目光陰冷,而後邁步上前,走到祭壇之前,在一個由人發編織的蒲團前跪下,拜了三拜,而後開壇設法,借邪神的念力,催動血醮。

    光靠血祭大陣不行,他要以魂入夢,喚來神主的仆從。

    再以大荒血醮的巫祝儀式,對抗玄天北鬥七星陣,以削弱天地星辰,對神主念力的壓製,讓神主盡早複生。

    隻是大荒血醮巫法,需邪念離體。

    元神出竅,稍有不慎,便易受到反噬。

    需要有人護住他的肉身,也需要點燈護住他的元神。

    屠先生點燃一盞魂燈,而後選出三個金丹後期的親信魔頭,並喚出七個伴生的強大血肉妖魔,吩咐道:

    “護住我的肉身,保住我的魂燈,不受外物滋擾。”

    “是。”

    “遵命。”

    金丹魔頭拱手,血肉妖魔吐信。

    而後這十個實力強大的魔頭和血肉妖魔,散開之後,將屠先生圍在中間,牢牢護住。

    魂燈之上,燃起一層血芒,將屠先生籠罩在其中。

    大荒血醮巫法開始運轉,血海猛烈翻騰,血絲向上編織,與七星陣的星芒,交織在一起。

    血絲汙染著星芒。

    星芒也在絞殺著血絲。

    北鬥七星陣雖強,但也無法與荒天血祭大陣,以及大荒血醮巫法抗衡。

    七星陣的威能,漸漸衰弱。

    天邊的邪氣,又開始湧動。

    祭壇之上,瑜兒的臉上,黑青之色也越發濃烈,青龍人皮與他開始融合,邪神開始自他的神魂中孵化,並一點點接管他的身軀……

    ……

    與此同時,血祭大陣外。

    終局之戰,終於一觸即發。

    道廷司,各世家,各宗門,還有九州各地前來觀禮的築基和金丹修士,宛如潮水一般,雲集在血祭大陣之外,準備對荒天血祭大陣發動總攻。

    不少墨畫熟悉的麵孔也在。

    道廷司的顧長懷等典司,以及很多執司,張家的張瀾,太虛門的一眾長老,還有很多顧家的金丹長老,弟子,以及其他各大宗門的修士。

    各宗羽化掌門,乃至一些羽化境的大長老,也坐鎮於此。

    三品州界,羽化無法動用全力,但其實力,總歸是比金丹要強。

    而魔道一方。

    陰屍穀的魔道羽化,魔劍門的劍奴老者,也在上方坐鎮。

    下麵是各宗門的魔修,以及他們這些時日來,費盡心血,煉製而成的茫茫多的行屍,鐵屍,銅屍,以及受他們奴役的血奴,劍奴,色奴……

    還有鮮血地脈之中,數不盡的血肉妖魔。

    正魔不兩立。

    隨著一聲令下,幾乎隻是一瞬間,雙方便絞殺在了一起,宛如兩道巨浪迎頭相撞,互相交織,形成了殺戮的漩渦。

    震耳欲聾的靈流聲響起。

    道法和魔功,靈器和邪器的碰撞聲此起彼伏。

    雖說殺戮,會增強大陣的邪念,但此時此刻,也顧不得那多了。

    而乾學修士的目標,也並非真正要殺光魔修。

    魔修太多,一時很難殺光。

    眾人的目的,是摧毀荒天血祭大陣,以阻攔邪神複生的進度。

    隻要突破重圍,殺進大陣,一眾乾學修士,第一時間便會取出自爆靈器,或爆炎符籙,對血祭大陣的地基,展開無差別轟殺。

    戰況激烈至極。

    但坐鎮的各宗掌門,還有羽化長老,心也都清楚,眼前的戰局看似激烈,但卻並不是最關鍵的。

    真正決定性的戰局,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

    神念世界的勝負存亡,才是這場“戰爭”的關鍵。

    ……

    乾學州界。

    觀劍樓,一座大殿內。

    地麵被布上了玄妙的七星陣法,湛藍色晶瑩的星光,通天而去,洞穿血色,照向大地某處地脈的深處。

    司徒真人將一尊地儀羅盤模樣的寶物,放在玄天北鬥七星陣的中央。

    此寶物,便是大夢天引,乃玄機穀傳下的一門古老至寶,據傳其淵源,要追溯到已經泯滅於世的“雲夢之澤”。

    大夢天引的核心,是一隻潔白的,不知名的神獸頭骨。

    頭骨四周,有天環圍繞,不斷轉動,散發著淡紫色晶瑩的迷光。

    此物,可將人的神識顯化,追因溯果,牽引入夢。

    司徒真人又取出一枚金色的,宛如三瓣彼岸花一般的符印,對聞人琬道:

    “這是大夢天引符,將此符嵌入天門,會借你的識海,溝通與你骨肉相連,且心心相係之人的夢境。”

    “這個過程,識海會極其痛苦,且會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傷。”

    聞人琬目光堅毅,微微頷首。

    司徒真人麵露不忍,但還是將大夢天引符,嵌刻在了聞人琬的額頭之上。

    聞人琬的額頭,瞬間流出鮮血。

    鮮血融入天引符,天引符之上,開始亮出金光,閃爍出各種迷離的夢境之兆。

    隨之而來的,便是劇烈的痛苦。

    識海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

    聞人琬的臉色,瞬間慘若白紙,而且這股痛楚,還在一點點加劇,仿佛有一把刀,在一刀一刀,鑿進她的識海,每鑿一刀,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聞人琬渾身顫抖,滲出冷汗,但還是拚盡全力,咬著牙忍耐著。

    幾次三番,她就要忍耐不住時,便在心底,默默念“瑜兒”的名字,想著瑜兒那天真可愛的麵容,想著他一臉依賴地喚自己“娘親”,便覺得世間的一切苦,都不再是苦。

    這份堅毅,令在場所有修士動容。

    時間一分分過去。

    接引夢境的“識橋”,還在自聞人琬的腦海中,一點點延伸,一點點構建。

    這個過程,也痛苦而漫長。

    司徒真人目露擔憂,他知道這個過程,必十分痛苦,但也沒想到,竟能痛苦到這個地步。

    同時,他更怕這個過程,出了紕漏,前功盡棄。

    這樣一來,不但邪神殺不掉,孩子救不出,聞人家這個丫頭的苦,也就白受了。

    司徒真人眉頭緊鎖,憂心忡忡。

    好在,不知過了多久,大夢天引符之上,金光璀璨,一道神念橋梁,終於搭建完成,一

    道血濃於水的血絲,延伸向金色橋梁的深處,通向某個不可知的夢境。

    而玄天北鬥七星陣中,大夢天引的儀體,也開始散發光芒,平緩轉動,借某種神秘的神獸之力加持,不斷鞏固並維持著“夢引之橋”的穩定。

    成了!

    司徒真人精神一振,當即以手撚訣,將一股神念,打入大夢天引,而後借這寶物之力,反哺聞人琬的識海,同時將一粒止疼養神的丹藥,喂入聞人琬口中。

    聞人琬不再痛苦,而後緩緩閉上眼睛,昏睡了過去。

    似乎是進入了夢鄉,在夢中去找尋她唯一的孩子了。

    “好了……”

    司徒真人鬆了口氣,而後轉身,看向了身後一排,麵容服飾各異,但無不目蘊精光,氣息深厚的十三位修士:

    “我們也可以入夢了。”

    加上司徒真人,一共十四人,便是此次“殺”邪神的人選。

    大夢天引,所能“接引”的人數有限。

    聞人琬的“識橋”,所能承載的負荷同樣有限。

    因此,十四人便是此次“神”的極限了。

    而這次的人選,自然也是精挑萬選。

    這十四人中,有十位羽化,四位洞虛,皆對神念之道,有較深的研究。

    十位羽化之中,有宗門修士,有遊方道士,有和尚,有白衣女真人,有老嫗,有三兄弟,還有身畫符籙的大漢……

    這些修士,有些是乾學州界各大宗門的客卿,潛心鑽研過神道學問。

    有些是前來觀禮的外地修士,有隱秘的神道家學。

    還有一些,是遊方散人,於各州界雲遊的方士,年少之時有奇遇,鴻運臨身之下,領悟了一些神道上的絕學,自此雲遊天下,斬邪除祟,積累因果功德。

    另外四位洞虛。

    一位,是大羅門老祖。

    他雖脾氣差,與太虛門不太對付,但為人素來嫉惡如仇,而且對太虛門的神念化劍,念念不忘,因此自己也曾琢磨過一些,神念劍道上的法門。

    好不好用,倒不知道,但至少能用。

    另一位,是乾學百門中,小靈門的老祖。

    他粗通一些神念交鋒之術,且年歲已高,

    自知壽元不多,便想為自家宗門,謀一個出路。

    這次的計劃,若敗了,他也死了,那自然沒什好說的。

    可若成了,乾學州界保了下來,那他無論生死,都算有功。

    小靈門也被應允,可以位列乾學百門上流,靈石份額,也會多給不少。

    這是他能為宗門,做的最後的事了。

    另外兩人,一個是十二流老祖。

    另外一人,則是來自坤州一個中等宗門的洞虛。

    其餘乾學州界的洞虛老祖,雖然修為更強,但都不太適合去冒這個險。

    他們或許有人,修行了天機因果之法,但隻知“推衍”,並不精通如何用神念辟邪除祟,和殺伐。

    術業有專攻。

    尤其是,這次的對手,還是“邪神”。

    讓不懂神道學問的洞虛,去接觸邪神,反而會更可怕。

    到時候是敵是友,都不好說。

    而且,這些乾學州界的洞虛老祖,大多位高權重,肩上擔著一整個家族,乃至宗門的興

    衰榮辱,他們不可能真的以身犯險。

    十位羽化,神識不俗,且都修行了一兩門精湛的神念之術。

    四位洞虛,神念之術雖弱了些,但洞虛的神識卻足夠強大。

    因此,這十四人,已經是目前乾學州界,所能集結的最強的神念修士陣容了。

    甚至就一般情況而言,這股神道陣容,已經算強大無比,甚至堪稱“無敵”了。

    隻是司徒真人心中,還是不免沉甸甸的。

    畢竟他們這次的對手,可不是一般的邪祟

    一切準備妥當,司徒真人正打算動身,卻突然被荀老先生攔住。

    荀老先生看著司徒真人,沉思片刻,緩緩道: “我去吧。”

    他是五品陣師,鑽研了一輩子陣法,晚年也花費了大量心血,修習天機因果之術,雖然殺伐上會遜色一些,但洞虛的神識根基在這,去了肯定能幫上忙。

    更何況,他放心不下墨畫。

    司徒真人搖頭,“需荀前輩,替我主持北鬥七星陣,而且……”

    司徒真人壓低聲音, “太虛門三山合一,家大業大,也不能沒你……”

    司徒真人與荀老先生,是有些交情的。

    兩人曾經論過天機因果,也交流過修道心得。

    彼此亦師亦友,平日也是平輩相處,隻是在稱呼上,分了些禮數。

    荀老先生微微歎氣,也不再強求。

    司徒真人猶豫片刻,心盤桓著一件事,終究還是輕聲問道: “獨孤前輩,他……”

    荀老先生目光落寞,搖了搖頭。

    司徒真人心生遺憾。

    他此前思慮了許久,覺得真正有大把握,能確保斬殺邪神的神念法訣,唯有太虛門那古老相傳至凶至強的神念劍訣———太虛神念化劍真訣。

    而且,必須是修行到極致的,將全身劍意凝結為一體的,那招最終的神念劍招:

    斬神劍。

    若以洞虛神念,不,哪怕隻是羽化神念,施展出這太虛斬神劍式,是真的有極大可能,將初生不久,尚未成長的邪神真胎,徹底斬殺於胚胎中的。

    隻可惜……

    唯一能將神念化劍,修到“斬神”境界的獨孤前輩,困頓於劍塚,如風中殘燭。

    這門劍訣,已被封禁,無法再重見天日。

    如今太虛門羽化之上,也根本沒人會神念化劍了。

    司徒真人感慨萬千,念及曾經風華絕世,一劍鎮壓一代的太虛門獨孤老祖如今的結局,更是“物傷同類”,心中悲涼。

    踏上神念之路的人,沾染了不該沾染的因果,最終都難有好下場,即便想有個善終,似乎都是奢望。

    司徒真人歎氣,不再多說什,而是鄭重地和荀老先生拱了拱手。

    此次一別,生死未知。

    若是死了,那便是死了。若是活著,卻也未必真的活了。

    荀老先生也目光蒼涼,鄭重揖禮。

    其餘眾多洞虛老祖,也紛紛起身,向著司徒真人,以及其餘十三位羽化和洞虛修士行禮。

    司徒真人攜眾人還禮。

    之後,一切便按計劃行事。

    十三位神念修士,隨著司徒真人,踏入了玄天北鬥七星陣,借大夢天引,母子連心,神識搭橋,一同元神出竅,侵入邪神初生的夢魘,想將此禍世之胎,扼殺於搖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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