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米飯和肉都是逢年過節才能吃到的好東西,雞蛋倒是時不時就能吃到,但像這樣和肉煮在一起的,幾乎沒有過。
哪怕潘筠廚藝很一般,油鹽足夠,又有肉又有蛋的情況下,也做不出孬菜來,反正小孩子們覺得,這是他們吃過的最好吃的菜了。
一大鍋飯,一大鍋菜,潘筠四人隻吃了七分飽,剩下的八個孩子是每個都吃得肚子滾圓。
吃太飽了,不能動彈,隻能半仰著消食,
潘筠也跟著他們一起坐在院子曬太陽消食,順便說說話。
一頓美味的飽飯下來,孩子們把他們當做了自己人,潘筠提起什,他們就說什。
然後他們就知道了,他們都是軍戶,駐軍大營離這四十多,但軍屬分布在周邊,外麵的土地都是“大人”們的,他們住在此處就是為了給大人們種田。
潘筠問道:“你們既然是軍戶,屯田應該是為駐軍所屯,怎是給‘大人’們種地?”
別看這問題深奧,孩子們小,可孩子們不笨。
大人們總覺得他們年紀小,什都不懂,說話總不避著他們,實際上,他們即便聽不懂,也會記住,甚至會以其為常事,以為這是理應之事。
比如,現在那八歲的大孩子就道:“我們沒有田屯,大人出身高貴,又有錢,就花錢買了好多地給我們種。我爹說了,給誰種地不是種,日子一樣的過。”
潘筠就問道:“你家種了多少畝地,每年收獲多少糧食?”
“不知道收獲多少,但種了十二畝田,十八畝旱地,啥都種。”
潘筠:“那多地,家有耕牛嗎?”
“我家和他家共用一頭牛,是大人給的。”小男孩指著其中一個小女孩,驕傲的道:“因為我家種的地多,還種得好。”
潘筠溫和的看著他:“種這多地,你爺爺和父親、叔叔豈不是要每天都去地幹活?”
“是啊,每天都去,不認真種地的話,我們就沒飯吃了,我們家就算是二月和三月,每天也能吃兩頓呢,一頓幹的!”小男孩提起這一點尤為驕傲,一旁的孩子們也都羨慕的看著他。
潘筠一一記下,在大人們回來前,他們把鍋碗瓢盆都清洗幹淨收好,院子也都打掃幹淨。
看時間,等他們回來,估計還需要一段時間,她幹脆告別孩子們,駕上馬車出行,直接到地去找家長們說話。
路兩邊都是稻田,遠遠望去,人在田間低頭彎腰,就好像一片綠中的一個灰點,很不起眼。
可就是這一個個灰點,將綠色扶起,讓田間的綠井然有序起來。
走了一段,四人在路下方一塊田看見了一家人,這是至今為止距離他們最近的一家人。
潘筠示意陶岩柏停下車,她走到田邊衝他們叫了一聲:“老丈,晚輩想問個路。”
田的老人彎腰抬頭,眯眼看了她一會兒,一片光暈中,終於看清楚人,他這才在田洗了洗手,一手捂住後腰,一手撐著膝蓋緩緩直起身來。
因為彎腰太久,他一時不能直起,但他還是半彎著腰朝她走去。
田的水放出去不少,此時田隻有薄薄的一層水。
他穿過半塊田走來,近前才看清潘筠,見她是個女娃,就抬頭朝路上看去,看到牽馬的是個少年,雖然年紀也不大,好歹是個男人,就放下心來:“小娘子要去哪?風災才過去,外頭有很多受災的流民,不免有人落草為寇,出門可要小心些啊。”
潘筠道:“是,我們想去京城投親,中間走了一段小道,再回到官道上,不知方向還對不對,所以想問問老丈。”
老人走上田埂,又踏進田埂旁的溝渠洗掉腳上的汙泥,隨手拍暈扒拉在小腿上的螞蟥,這才直起腰來道:“去京城,就順著這條官道一直往下走,再走七八有岔道,一條繼續向前,一條則向北,哦,就是向右的那條,你們就轉向右行,一直走就是了。”
潘筠看到掉下去的螞蟥在地上翻滾,不等它騰挪著身子滾進溝渠,就被老人拿起石頭砸成兩截。
潘筠見他就不管了,眉頭微跳,道:“螞蟥生命力很強,就算分成兩截,一旦入水,就又成活了,即便會虛弱一段時間,不能吸食人血,但一段時間後,一段長出頭,一段長出尾,就變成了兩條螞蟥。”
老人就低頭看了眼腳邊的螞蟥,順手把它砸爛,不在意的道:“砸死這一條,田和溝渠還有無數條,螞蟥是殺不盡的,所以我不愛費力去碾死它。”
但碾死也沒啥,多費一番手上的功夫罷了。
潘筠:“我聽說螞蟥最懼怕陽光,隻要讓它遠離水,丟到太陽下暴曬,一日就能曬成螞蟥幹,還能做藥材呢。”
老人微愣,不明白她怎大談特談起螞蟥來了,他遲疑了一下,問道:“小娘子想收購螞蟥?”
潘筠也愣了一下,然後笑道:“老人家要是願意捕捉晾曬,我願意高價收購。”
老人就認真的想起來,他知道有個水池子,泥水渾濁,但因為那一片水少,地勢又低,所以四方之水都匯聚在那一處。
每次去那一片勞作,牛隻能在那飲水和洗澡去暑,以至於池子的螞蟥特別多。
不僅多,還狠毒。
家正缺錢,去撈一把螞蟥也未嚐不可。
老人立即走到路邊的草上,一邊用草擦腳,一邊問:“小娘子家是做藥材生意的?這螞蟥要怎收?”
潘筠道:“我家有好幾個大夫,四處給人看病,所以也買藥材,螞蟥入藥叫水蛭,可破血逐淤,因為藥材貴重,一兩的收購價是二百文。”
老人聲音都破了:“多少?”
潘筠含笑道:“二百文一兩,品質若好,我們還可以再漲價,在藥鋪,品質最高的水蛭,一兩可賣二百七十文。”
老人再去看那被他碾碎的螞蟥就心痛不已,這可是錢啊。
因為潘筠給他提供了一條生財之道,老人也不急著走了,就坐在草地上跟她聊天。
潘筠問道:“風災如此嚴重,朝廷減免了賦稅,補貼可能彌補損失?”
老人:“我們是軍戶,不在其列,那跟我們沒關係。”(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