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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衍果然信守諾言,來許昌參加了邵勳的婚禮。

    兒子王玄、女兒王景風、王惠風都沒來。

    王玄在家祭掃、待客,王惠風沒興趣,王景風則是破防了。

    作為太尉,他和曹馥坐在一起。

    附近還有荀藩、劉暾、鄭豫、裴康、羊冏之、盧誌等人——好家夥,朝堂與地方上的核心人物都到齊了,怕是天子辦宴會人都沒這齊。

    此時婚禮已經過半,眾人也喝得微熏。

    王衍抬眼一看,庭院東南角落有群二十啷當的年輕人,跪坐在案幾後,腰背挺直,喝酒之時一飲而盡,非常豪爽。

    他知道,那都是銀槍軍的將校,還是比較高級的那種。

    曾幾何時,這類兵家子根本上不得台麵。但到了永嘉六年的今天,他們已經漸漸嶄露頭角,成為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其實並不奇怪啊。

    他們的「邵師」、河南最大的兵家子,已經娶了潁川世家大族之女為妻,這件事本身就在宣告兵家子勢力的崛起。

    「群賢畢至啊。」王衍心情複雜地笑了一聲,道:「就連徐州那遠的地方,都有士人來恭賀。」

    荀藩笑道:「陳公本就出身徐州,尋常罷了。」

    除了東海王氏外,來的都不是什大家族。

    如彭城劉氏、東海糜氏、蘭陵蕭氏、東海何氏等等,都是些地方上不起眼的小家族。

    甚至於,就連徐州的地方豪強,都攀附了過來。

    方才那個姓到的徐州土族就是,明明沒受到邀請,卻遣家中嫡長子來賀,放下禮物就走,攀附之心十分熱切。

    王衍放下酒碗後,越想越不是滋味。

    景風明明與陳公自高平同乘一車回來的,卻——什事都沒有。

    一步慢,步步慢。

    一時猶豫,良機錯失。

    當他終於決定舍棄麵子,願意把女兒嫁給陳公為妻時,陳公又上了個新台階。

    當他又糾結良久,決定降低標準,再舍棄點麵子時,陳公好像又沒什興趣了。

    思來想去,總是因為麵子作祟。

    王衍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不過,當想起女兒惠風那清冷的眼神時,他又猶豫了。

    罷了!王衍歎了口氣。

    裴康看了王衍一眼,心中稍感安慰。

    這老貨打的什主意,當我不知道?看到他吃癟的樣子,裴康就很得意。

    但他很快又想到自家女兒的處境,心情也沒那好了。

    沒名沒分的,肚子都大了,怎想的?至不濟,也得弄個並妻之位啊,這樣生下來的孩子還是嫡子、嫡女。

    思來想去,幹脆和王衍碰了一杯,各自飲下。

    臨時賬房之內,胡毋輔之看著禮單上各色綾羅綢緞、珠寶首飾、金銀器具、駿馬玉石的數字,嘴巴張得老大,久久無法合攏。

    端起酒碗灌了一口後,他才平複了心情。

    娶妻居然是個絕好的斂財手段!

    陳公若是多娶幾次妻,豈不瞬間變成石崇那樣的天下第一富豪?

    發財了,真的發財了。

    他放下酒碗,推開後牆上的窗戶,看著橫七豎八停在那的車輛,眼冒精光。

    這可以買多少酒啊,怕是喝到死都喝不完!帶上兒子一起喝還是喝不完!

    陳公真是威震中原,巴結他的人太多了。

    以前可能還看不太出來,但結婚之日,哪怕沒被邀請,很多人也不介意送上份禮物,結個善緣。

    感慨一番後,他坐回了書案前,繼續

    第五十五章 昏禮.

    記賬。

    此時婚禮已近尾聲,蔡承匆匆進來,遞了一份新禮單給他,讓他記上。

    胡毋輔之拿起一看,傻了。

    居然是梁皇後遣人送來的禮物:紫縠h襦、絳紗繡縠襦、七彩杯文綺被、絳石杯文綺被、紫碧紗紋繡纓雙裙、碧玉瓶……

    林林總總數十件,多半是宮中所用之物。

    聽聞梁皇後與庾家小娘自小相識,關係匪淺,看來沒錯了。

    隻不過——這是避著天子暗中送的吧?胡毋輔之八卦地女幹笑兩聲,又喝了一大口酒。

    外間的賓客已漸漸離席散去了,仆婢、親兵們開始收拾桌案。

    胡毋輔之翹倨著腿,坐在賬房內,突然間哈哈一笑,道:「當年見陳公在田野中躬耕,我便知有今日,壯哉!」

    笑罷,拿起酒壺一飲而盡。

    一個蓬勃向上的幕府,一個不斷壯大的勢力,就能讓人心懷激蕩,洶湧澎湃。

    幹勁都足了許多!

    ******

    庾文君緊張地坐在婚房內,時不時抬眼望向外麵。

    她的心情有些糾結,既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夫君,又有些害怕。

    到最後,隻剩下羞澀與甜蜜。

    從今天開始,她就是有夫之婦了。

    四位媵妾也在房間內,各自忙活著。

    有人在溫酒切肉,有人在整理床鋪,有人在準備彩結,有人在準備器具。

    不一會兒,腳步聲響起。

    眾人都緊張了起來,庾文君更是嚇得正襟危坐。

    邵勳站在門口,一眼就看見了他的妻子,微微一笑,走了進來。

    「夫……夫君,還請共用一牢。」庾文君起身行禮,緊張地說道。

    「好。」邵勳上前拉住她的手,安慰道:「以後還要過一輩子呢,勿要緊張。」

    庾文君臉上又飄起兩朵紅雲,輕輕掙開手,坐到了西麵。

    邵勳坐到東麵。

    荀氏輕輕切著肉,放到二人中間。

    兩人分別拿著筷子,夾起肉片,放入嘴中品嚐。

    此謂「共牢而食」,指的是新婚夫婦同食一盤肉,也是他們成婚後一起吃的第一頓食物,寓意將開始共同生活。

    邵勳一邊吃,一邊看著新婚妻子。

    庾文君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臉上越來越紅,甚至微微顫抖了起來。

    一盤肉很快吃完了。

    毌丘氏端來一壇酒,小庾拿來兩個用彩結係在一起的瓢,分別遞到二人手。

    此謂「合

    巹jn」之禮,即新婚婦人互飲一瓢酒,也叫交杯酒。

    巹就是酒器的意思,即同一個瓠瓜剖開兩半製成的瓢。

    夫妻二人共飲合巹酒,象征夫妻合二為一,永結同好。又因瓠瓜有點苦,還帶有夫妻二人以後生活中同甘共苦的意思。

    另外,《禮記·昏禮中有「合巹而酳yn」的說法。

    酳,漱也。漱所以潔口,且演安其所食。

    這一瓢酒,還有吃完肉後漱口的作用。

    二人飲完酒後,邵勳還沒什,庾文君已經有些暈乎了。

    邵勳放下瓢,上前抱住她。

    庾文君還沒完全長開,個頭隻到他肩膀。

    邵勳在她耳邊輕聲說道:「等了十年,終於把娘子娶回家了。」

    庾文君把臉埋在他懷,手緊緊摟住他的腰。

    她隻覺得,自己這一生真的太完美、太幸福了。

    嫁給了從小就結識的、讓她萬分景仰的英雄般的人物,而對方又

    第五十五章 昏禮.

    早早傾慕她,心心念念要把她娶回家,還有比這更完美的事嗎?

    她感覺自己醉了,不僅僅是因為喝了酒。

    這個家,以後她就是女主人,一定要好好侍奉長輩,打理家業,相夫教子。

    媵妾殷氏偷眼看了下二人,將二人剛才飲用的瓢擲到榻下,恰好一個朝上、一個朝下,此謂大吉。

    響聲驚動了摟在一起的二人。

    荀氏走到庾文君身邊,附耳說了句什。

    庾文君的臉立刻紅得無以複加。

    毌丘氏也走了過來,與荀氏一起為庾文君寬衣。

    庾文君隻覺渾身僵硬得不行,機械地任憑兩位媵妾為她褪去一件件衣物。

    小庾開始鋪床。

    殷氏則紅著臉過來,替邵勳寬衣。

    脫著脫著,這個內秀女孩的手抖了起來,眼睛都不敢看了。

    寬衣完畢,庾文君隻覺渾身無力,直欲癱軟下去。

    邵勳輕輕將她抱起,登榻而上。

    四位媵妾齊齊退下,住到了隔壁的房間內。

    「夫君……」庾文君躺在榻上,看著輕輕伏下的邵勳,用帶著些哭音的語氣喊道。

    邵勳感覺到妻子太緊張了,輕輕撫著她的臉,在她耳邊說道:「我曾經覺得我運氣不太好,總是有人要害我,打個仗還屢出意外。後來發現,我的運氣全用在娶文君你身上了啊。」

    庾文君輕笑了一下,道:「是不是騙我?」

    「不是。」

    「你若騙了我——」

    「怎樣?」

    「我會很難過的。」

    「不會的。」邵勳在她耳邊吹著氣,輕聲道。

    庾文君有些迷糊了。

    片刻之後,眼睛突然瞪得溜圓,雙手緊緊揪著鋪巾,用力之大,幾乎把指甲都窩斷了。

    她的眼角流下了淚珠。

    她也不知道為什會流眼淚,好像失去了什寶貴的東西一樣。

    第五十五章 昏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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